living as the sea
策展人/張卉君
花蓮位處於台灣東岸,中央山脈與海岸山脈青巒夾擁,緊鄰全世界最大水體——藍色太平洋,有全台最長的海岸線,多元文化與豐富自然生態形成了在地最重要的人文與自然景觀;然而在「生態觀光」的資本主義消費模式之下,亦引發了環境倫理、生態主義面向的種種反思。被形容為「後山」的花蓮,在台灣島整體建設開發、人為介入的進程中處於較晚近的階段,然而從原始地景保存和生態豐度的角度來看,反而成為得以較完整保存的重要自然資產;「後山日先照」巧妙闡明了一體二元性的觀看角度,這是重塑花蓮在地視野的第一層翻轉。
而陸地的盡頭即是海洋的開端。夾在山與海之間的斷層式海岸看似窘迫,但「山有多高海就有多深」的地形高差,卻造就了適合從高山到深海不同深度生存的動植物棲息,生態多樣性豐富了這片土地的故事,亦提供了我們第三維度的空間縱深:面向迤邐175公里寬、正負三千米高深的多層次視角,揭示了觀看花蓮空間地理景觀的第二層翻轉。
海洋是通往世界的開口,黑潮洋流自赤道由南向北終年擦岸,帶來洄游性魚類與各種大洋生物,包括海中生態位階最高的指標性物種:鯨豚。透過海洋、鯨豚,洄游性生物的造訪,連結台灣與世界;而當人類為了追隨鯨的身影離開了陸地、從海上回望島嶼,翻轉了海/陸觀看視角的同時,亦有機會進一步翻轉人類中心主義觀點(Anthropocentrism),從生態環境的角度重新理解人與自然之間的關係,此為由海向陸、去人類中心主義的第三層翻轉。
本策展以挪威哲學家Arne Naess於1972 年所提出的「深層生態學」理論為基礎, 主張「萬物彼此相關」、「世事內在相依」,將人的存在視為萬物之一,而並不自外於世界,亦強調人與自然界其他生命間的連結。Naess將生態取向的環境思想命名為「深層生態學」,在於區分以人類取向的環境思想「淺層生態學」(The Shallow Ecology)。Naess 認為淺層生態學的目的是為了人類生存進而對抗污染與資源耗竭,保護對象主要以已開發國家人民為主;而真正的生態運動必須源自於深刻的生態哲思,亦即透過生態哲學(ecophilosophy)的思辯與生態智慧(ecosophy)超越理論的感動而生,此即深層生態學。(楊深坑、洪如玉,2004)
深層生態學主張生物平等主義,提醒人類並非「萬物之靈」,同樣深受自然法則之限制,自然環境平衡遭破壞,不僅危及動植物,人類生存同樣受到威脅。Naess提倡人們對於「我」(self)的概念,應從 個人生命的「小我」(ego)範疇,延伸到整個大環境中的「生態我」(eco-self)中去認識,亦即更深刻地體認「個別的自我」都是涵融於「生態我」關係互依的某部分;在這種認知下,每個「個別的自我」,都應該被平等地對待。更重要的是,這些「個別的自我」所指的不僅是人類,更包括了多樣的生命(眾生)與大地。
深層生態學的提出,解構了人類將自我視為宇宙中心的金字塔位階,而將人鑲嵌(embeddedness)在自然之中,呈現地球生物各處維度緊密相連的網絡圖景。此後,John Seed、Joanna Macy、Pat Fleming等西方環境運動者,透過推廣「眾生議會」(Council of All Beings)工作坊促成許多生態行動對話,2015年《像山一樣思考》(Thinking Like a Mountain: Toward a Council of All Beings)一書在台出版,引發相關環境教育、文學、建築,藝術等各領域對於生態哲學的熱烈討論。